第410章 沉重
  吩咐宫人们照看好太后和世子,瑾成帝心情沉重地离开了慈宁宫。
  置身在白雪覆盖着的宫道上,望着被白色笼罩的整个皇宫,年轻的帝王有些茫然,似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又似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一直以来,因着宫里不断有公主出生,他虽然着急,但终归还是满怀希望和憧憬。
  可如今?
  一声长叹,瑾成帝忍不住闭了闭眼。
  事实上,若非还存有一丝理智,他比三弟更希望冲到凤阙宫里、问问那个女人,她到底要干什么?
  可理智又告诉她,质问了又如何?他的两个皇儿难道还能活过来?他身上子绝丹的毒素还能解了不成?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送上门的自取其辱罢了。
  所以,他现在到底该去哪里?
  瞧着前面主子只着单衣地立在冰雪覆盖的花园中,李福有些着急地拎着手中的大氅、几次想要为瑾成帝披上,却都被对方挥手制止。
  见此情形,李福急得直跺脚。这天寒地冻的,哪里能和布满地龙的殿里相比,便是主子自幼习武、也扛不住寒气的这般侵蚀。
  虽然知道主子最忌下属们擅作主张,但考虑到瑾成帝的身体,李福还是咬了咬牙、唤过一个小内侍耳语一番。
  寒风凛冽地吹拂着脸颊、脚下是踩在雪地上特有的“嘎吱”的声响,但瑾成帝却是根本不在意似的,直身环顾着周围巍峨高大的宫殿,嘴角几不可闻地勾了勾。
  命运似乎总爱和他开玩笑。
  年幼的时候,因着王氏的强势和冷漠、奴仆们不加掩饰的为难和虐待,那时候的他一心只盼着怎样得到父皇的关爱,让自己不受欺凌的同时、还能更好地保护弱母幼弟。
  但事实上,父皇从来不会关注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仿佛世上从来没有过他这个儿子似的。
  但就在他渐渐熟悉并习惯父皇的无视后,他的父皇又开始重视起他来,甚至还请来大儒暗中教导他治国之道。
  教导治国之道啊!这若是放在他的那些其他兄弟身上,他们怕是要欣喜地跳起来了吧!
  但是,他不愿。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的心很小,只能容纳得下他在乎的人。
  东陵的天下太大、太沉重,他承受不起、也不愿承担。
  可他的反对在父皇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被迫接受了父皇强加的一切。
  虽然依从了父皇的安排,但其实他对那个位置并不抱半点希望。彼时,大哥如耀阳般炫目、是嫡又是长,更何况还有那般显赫非凡的镇国公府做后盾。
  而他呢?寂寞无闻不说,助力更是半点没有。
  这样的他,拿什么去争、又怎么争?
  直到有一天、皇兄忽然找上他。
  他们谈了许久、说了很多。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破天荒的第一次这样交流,当然也是最后一次,不过对于后者、那时候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而已。
  也是在那一天,他才知道一向意气风发的皇兄竟然也会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和迫不得已;更不知道,在那样出类拔萃的皇兄眼里,他竟然也有诸多优点。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肯定,尤其这份肯定还来自于他最敬仰的皇兄口中。
  只是,他不是很明白皇兄为什么会有那么一番话,身为太子的他不是应该很忌讳自己学习治国之道吗?为什么皇兄不仅不制止、还要激励自己呢?
  直到皇兄忽然薨逝,他才仿佛明白了一切。
  东陵的天下虽大,可为了那一夜、那个人的那份认可和肯定,他愿意努力地去承担。
  这些年,政事上、他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不敢有半分懈怠;朝堂上、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与那些朝臣们你来我往、明争暗斗,唯恐一个差池、折戟沉沙,辜负了这东陵百姓的同时、也辜负了曾经那么一个人的那份认可。
  所幸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如今的东陵终于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又偏偏有人来告诉他,早在十几年前、他便中了子绝丹的毒。
  “子绝丹!绝子绝孙!”
  喃喃自语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瑾成帝忽而苦笑不已、又恨得心口发疼。
  他的东陵、他的天下、他的百姓,都不会等到他儿子出生的那一天。
  因为,他东陵的皇帝周怀瑾,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儿子,东陵也不会有那所谓的储君!
  而没有了储君,对东陵、对百姓、对他,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微仰着头、看着头顶漆黑的夜空,瑾成帝忽觉一阵疲惫和心酸。
  所有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他该怎么处理接下来的问题,又该怎么去面对、那个因皇儿的逝去、而一直饱受非议的妻子——他的皇后。
  想起自己的皇后,瑾成帝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和懊悔,他们原本是那么情投意合的一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然会走到如今这种两看相厌、对面无言的地步。
  是从皇子们相继的夭折?还是从他接二连三地抬举后宫里的其他女子?亦或是,在她成为众矢之的时候、他选择了冷眼旁观?
  他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的冷眼旁观、置若罔闻?这个问题他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大抵在他的心里,也是认定了皇儿的不测就是她的不妥当所致吧!
  可如今,一切是那么的讽刺。
  所有的过错竟都是来自于自己。是他自己中了子绝丹的毒、才导致孩子们的相继夭折。一切都是他的问题、他的缘故,却又让她承受了那么沉重的一切!
  此时回想,当时的她一脸冷漠地面对着众人的谴责和质疑,背影孤高而冷傲,这样的姿态未尝不是一位痛失爱子、成为众矢之的的中宫皇后,在保持她尊严的最后倔强。
  那些年、他到底做了什么?
  砰的一个踉跄,瑾成帝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内疚和懊悔像插满钢刺的匕首在不断搅拌着他的内心、疼的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陛下?”伴着一道女子轻柔的声音,一双手扶住了瑾成帝稍稍倾斜的身体。
  “静茹?”一把反握住来人的双手,瑾成帝诧异而惊喜地看着来人。